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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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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醒

何由挽遲遲沒有回覆他,劉我也不催,誰都沒有掛斷電話。

“劉我。”何由挽像是突然回神,喊道。

“嗯。”電話那頭回得很快。

“我做錯了嗎?”何由挽沒來由地蹦出一句。

“……”電話那頭安靜下來。

沒幾秒,劉我的聲音重新響起,肯定道:“你沒有錯,何由挽,至少在反抗這件事情上,你做得很對。”

在做完最大的那次手術後,是初一下冊,他休了一個學期的學。

可他還是參加了期末考。

在那次期末考中,他的排名雖然退步了,但依舊在班級前十。

出成績當天的下午,放學後他被堵在了男廁所。

“何由挽,把你能的啊,都病成這樣了,還要回來羞恥我們是嗎?看我們被老師罰抄你很開心啊?!”

李紹楠帶著一幫子不學無術的男生沖進廁所,將何由挽推到了角落的墻上。

他心臟上的疤才恢覆不久,此刻被重重一撞,又傳來鈍痛感。

他被兩人擒住手臂和雙腿,動彈不得。

事情的起因很平常,李紹楠在這次考試中考砸了,完全淪為年級倒數的名列,又在上課的時候偷偷玩手機,被抓包沒收後還開口頂撞了老師,被年級主任帶去辦公室罰抄了整整一天的校訓校規。

李紹楠手抄得累,最主要是臉上掛不住,招呼一群人圍了何由挽。也不為什麽,只是在挨罵的時候,老師提到了何由挽的名字。

於是他就一股腦將錯誤全部怪罪到何由挽身上。

李紹楠扯過何由挽的衣角,先擡手揍了一拳,何由挽被揍得偏過頭去,沒過一會兒又扭頭死死盯著他。

李紹楠見他盯著他,毫不留情又掄了一拳,然後將何由挽的臉掰正,邪笑著往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,說:“怎麽?不服氣啊?要不是你這個晦氣的癆病鬼活著從醫院裏爬出來了,老子壓根不會受罰!你說你怎麽就這麽晦氣呢?害了你家還要出來害別人?怎麽不死在醫院裏?”

何由挽大口喘著氣,手伸起來想要打掉李紹楠抓著他衣領的手,只可惜體力實在跟不上,心臟那處也發出猛烈的痛感,他呼吸越來越急促,被揍得頭腦發沈,眼睛緩緩閉上。

“臥槽,楠哥,他怎麽閉眼了?”一個男聲慌亂地響起。

“臥槽,他嘴角出血了,他才剛出院,不會被打死了吧?”另一個人接話道。

他感到李紹楠的手開始顫抖,隨後一把甩開他的衣服,喊道:“怎麽可能,沒這麽弱吧,我才揍了兩拳……”他也能聽見李紹楠的話語中有明顯的驚慌。

突然他被扔在了地上,被牽制的雙手雙腳終於獲得自由,他的意識卻越來越模糊。

“不會真死了吧?”

“不管了,先跑,應該不會有人發現……”

後來發生了什麽何由挽一概不知,只知道清醒的時候身上披了一件校服,一個男生蹲在他旁邊,他立刻警惕起來。

那個男生見他醒來趕緊解釋:“我不是那群人,我是來幫你的。你倒在這裏昏迷不醒,我又背不動你,只能先幫你上藥了。”

聽他這麽說,何由挽才感覺到嘴邊一股紅藥水的味道。

他強撐著身子想站起來,卻感到全身密密麻麻的疼,他忍不住皺起了眉。

“你在這待一會兒,我去找老師。”那個男生撂下這句話就走了。

何由挽緊緊蹙眉,還是靠著墻站直了身。

等他用盡全力走到門口時,老師終於來了,接著何由挽又暈了過去。

他是在醫院醒來的,身旁站著一大圈人,有老師、家人還有陌生人。

他看見有人不停地朝他爸媽鞠著躬,接著他對上了李紹楠的眼,那種兇狠的眼神圍繞了他的初二上學期。

自開學起,他遭受到的就不再只是孤立,而是血腥與暴力。

他一開始會和老師說的,老師也會管的。但是,從第一次就證明了,告狀的小孩,會被欺負得更狠。

他向外多一聲求助,就多一個拳頭打在他的身上,多一個刀子劃在他的皮膚。

他傷痕遍野,可自救不成。

沒用。

根本沒用。

他逐漸不抱希望於老師,也不告訴爸爸媽媽。

一開始成績受到影響有波動,可後面也習慣了。

他知道爸爸媽媽的希望,知道有期望的擔子壓在他的身上。他只是安靜地讀他的書,考他的第一名,誰都看不透他,誰都不知道他那段日子有多難熬。

他感謝生命,感謝他活了下來,卻也憎惡這條被撿回來的賤命。

有人在愛他,他要活下去;可有人期盼他死,他撐不下去。

修修補補地活著,一開始一切的努力真的只是為了爸爸媽媽。

他很麻木。

後來受欺淩的不只有他,還有那個救了他的男生,他叫何晏。

何晏受到欺淩的原因更簡單——他幫了何由挽。

但是他的學習成績和容貌樣樣不如何由挽,經常被人忽視,只有李紹楠偶爾註意到他才會有所動靜。

但他卻和何由挽成為了朋友。

何由挽當時冷淡到怖人,自己被揍都很少反抗,但卻會為了何晏大打出手。

很可笑,他對自己從不憐惜,沒死就行,快死了就獨自去醫院。可他卻看不得別人挨打。可能那是他夢寐以求的、健康的、應該在陽光下奔跑的身體,他看不下去被玷汙。

這種日子持續到了初二下學期剛開學,李紹楠在學校的小樹林裏綁了他的妹妹——何又夕。

他一開口就讓何由挽給他五百元。

那時候別說五百了,何由挽五十都拿不出來。

他聽見李紹楠猖狂變態的笑聲,還有他小弟譏笑的聲音。最令他崩潰的,是他妹妹的哭聲:“哥!別……”她的嘴被李紹楠塞進了一條毛巾。

他突然爆發,攥緊拳頭,沖上去憑一己之力打趴下了八個人。

打架不用教,被揍的多了自然而然就會了。

他騎在李紹楠身上,紅著眼一拳又一拳地打下去,當時如果不是何又夕攔住他,他是真的會把李紹楠打死。

李紹楠當時左眼被縫了幾針,腦袋腫了,牙也被打斷了兩顆。

他差點進少管所,後來查明原因被放了出來。

李紹楠也沒進去,他家有背景,只是去醫院呆了一個月。

從那以後,何由挽徹底踏入打架這條路,誰惹他他打誰,而且是往死裏揍的那種。

人們開始害怕他,久而久之,他收攏了很多小弟。

他想毀掉自己,可還是會考第一名。

他是爛在沼澤泥地裏的高嶺之花,是雪白天堂裏的一坨排洩物。

令人恐懼厭惡又受人追捧。

他像一顆鋒利的鉆石,在陽光下光彩奪目,卻誰碰誰疼。

即便學習好,何由挽還是被留了一級。

於是他丟失了“哥哥”的地位,何又夕開始在家稱“姐”。

他也不在意,繼續混著,能用拳頭解決的問題堅決不用嘴,成為了這一帶的老大。

他不能傷害自己,用成績偽裝自己,用這種方式反抗和保護著自己。

可這也只是看不出端倪的傷害自己的手段,他如願以償地留下了汙點,他的心早已傷痕累累。

不管怎麽說,在當時,這是個兩全的方式。

何由挽自己也不願回想這段時間,他是迷茫的,他受到譴責,他分不清對錯。

可劉我對他說,你沒有錯,何由挽,你做得對。

你的反抗是對,你為自己努力也對,你的叛逆是對,你不肯開口的脆弱也對。

你只是對自己腐爛,又不是一個壞小孩。

何由挽突然感覺心臟酸得發脹,眼眶發熱,淚水堆積在眼睛裏,他開口道:“我會好好考試的,等著我回來。”

“好。”劉我聲音溫柔卻堅定。

夏末秋初的風帶著絲絲涼意,吹幹了何由挽眼裏的淚水,吹醒了這個男孩兒,他將電話掛斷,還給了江盞。

“好了,”周杳見他講完電話,熱情道:“現在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吧!”

何由挽笑笑,說:“好啊,你們學校的食堂我確實吃膩了。”

周杳拿出手機點開微信,說:“等你拿到手機後咱倆加個好友吧,以後你再來這裏競賽我們還可以一起出來吃飯。哦對了,哪天可以把劉我帶出來,聽江盞說,他長得很帥誒!”

“周杳!”江盞在他們身後警告道。

周杳立刻閉嘴,朝身後做了個鬼臉,沒等江盞說話就帶著何由挽跑了。

等何由挽回到宿舍的時候,邊易寧和顧肖正激烈地探討什麽事情。見他進來,顧肖立刻說:“何由挽,你跑哪裏去了?!我們差點以為你把人揍了畏罪潛逃了呢。”

“只有你這麽認為,別帶上我,”邊易寧坐在座位上,指了指何由挽課桌上的書包說,“書包幫你拿回來了,你看看少了什麽東西沒?”

何由挽點點頭,顧肖又說道:“何由挽,今天砸你水球那倆人被逮到校長辦公室去了,都受了處分,現在估計也沒人敢來找你麻煩了。你明天可以放心地去參加考試,晚上我們會將你安全送上回家的高鐵!”

他說得極其鄭重,把何由挽逗笑了,說:“行。”

考試的時間過得快,下午考完試後,集訓營的學生們迫不及待地拿回手機。回到宿舍後何由挽才將自己的手機充上電開機,一瞬間冒出了一大堆消息,很多都是一考完試就發給他的。

那個兄弟群裏吵吵鬧鬧。

【浩子】:兒子受苦了!回來爸爸請你吃飯!

【池池】:祝挽哥凱旋歸來!衣錦還鄉!榮歸故裏!

【傑瑞】:挽哥最棒!我為挽哥哐哐撞大墻!

【W】:撞大墻!

……

何由挽“噗嗤”一聲笑了出來。

好友申請也爆滿了,雖然大部分都是來罵他的,但他看見了周杳和邊易寧他們發來的好友申請,他突然覺得,活著也挺不錯。

他從不在意自己能否活到未來,但他如今見證了少年無畏的支持與勇敢。

青春總該是熱烈盛大,時間理應是漫長溫柔。

荒原有風過,野渡能逢舟。

我們山止川行,終會風禾盡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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